卡拉瓦喬，航向巴洛克

他是十六世紀末的米開朗基羅，他被定位成影響巴洛克繪畫的引領者。他生命短暫但作品量驚人，他狂暴不羈但筆觸細膩。他名叫米開朗基羅．梅利西，人們喚他卡拉瓦喬 ( Michelangelo Merisi, detto Caravaggio, 1571-1610 )。

第一次知道卡拉瓦喬，是義大利舊貨幣十萬里拉上的頭像，當時不認識他的作品，只覺得能夠登上紙鈔應該是不得了的人物吧。踏上義大利後，漸漸於各大美術館認識他的作品，但年輕時並不太懂得欣賞，只是驚訝於他大膽誇張的人物表情。多年後旅居在羅馬至今，曾幾何時，卡拉瓦喬的作品已滲入我的職涯追求和生活，想想是該特別寫寫他了。

卡拉瓦喬出生於米蘭，師從彼得札諾 Simone Peterzano，並接觸了義大利半島北部的文藝復興風格。二十歲踏上羅馬，卡拉瓦喬從靜物和人物畫開始，以入微的觀察，從杯中微顫的酒液、珠寶的光澤，到蔬果的新鮮程度，開啟了以光影明暗中突顯寫實景物的繪畫風格。初到羅馬期間，他結識了年輕的西西里畫家明尼蒂 Mario Minniti，後來成為卡拉瓦喬的摯友和模特兒，也可能是情人。在許多畫作中，那個常常流露出慵懶漫不經心表情的男孩，就是明尼蒂另類的肖像畫。

左：《被蜥蜴咬的男孩》，約 1595年，目前收藏在佛羅倫斯 Longhi 基金會的版本，個人覺得相當有 meme 圖的潛力。

中：《逃往埃及的途中》，1597年，聖家族與天使的構圖，苦難中透露希望的氛圍，收藏於羅馬的多利亞．潘菲利美術館。

右：《酒神》畫作中的細部，可見酒液的波紋，以及染上葡萄色的指縫，約作於 1596 年，目前收藏於烏菲茲美術館。

1597年，卡拉瓦喬遇見了他的貴人，熱愛藝術的紅衣主教蒙特 Francesco Maria del Monte，因此接下了許多貴族以及教堂裝飾畫的委託。這段期間他的大放異彩，如今仍在羅馬好幾座教堂和宮殿引人駐足；即使是宗教或神話主題，卡拉瓦喬也不會過於美化，並相當重視場景重建和人物的真實反應。於是，我們可以看到光著腳沾上塵土的聖人，體態蒼白且表情嫌惡的神祇或英雄，甚至因死亡而身體有些腫脹的聖母，在光影襯托和空間構圖下，無論是群體或單一人物，我們都能很快進入卡拉瓦喬的構圖找到重點—也許這就是我們所謂的「戲劇性」吧。

卡拉瓦喬在羅馬城也陷入爭議，除了他常常以一位妓女作為女性模特兒，包括描繪聖母而被視為大不敬，他也被認為因一件羅馬悲劇—少女倩契的處決而影響了畫風。他的打架鬥毆事件頻傳，他的易怒暴躁常與人起爭執，也多次進出監獄。1606年 5月 28日，卡拉瓦喬終於犯下嚴重的罪行，在爭吵中殺了人，這絕對會被判以斬首的刑罰。他不能再留在羅馬城了，自此亡命天涯。在幾幅有關「斬首」主題的畫作，以相當直觀的畫面來處理，甚至以首級當作自畫像，乍看令人驚心。

最後幾年，卡拉瓦喬在科隆納家族 Colonna 支持下先停留拿坡里，後來輾轉旅居馬爾他和西西里。他的暴亂性格依舊，但創作並不曾中斷，在這些地方，我們一樣可以跟著卡拉瓦喬的畫作找到他的足跡，光影對比、人物表情、細節描繪，一眼就能認出他的筆觸。1610年 7月，卡拉瓦喬獲知死刑撤銷的消息，帶著幾幅畫作從拿坡里乘上一艘小船，期盼大赦到來。然而幾經波折卻未能順利回到教皇國，最終，他的生命在托斯卡那的埃爾科萊港 Porto Ercole 畫下句點。

卡拉瓦喬過世後，在很長一段時間幾乎被人遺忘，直到上個世紀中期，藝術學者們開始研究現代繪畫的演變，才深深感受到卡拉瓦喬對巴洛克之後繪畫風格的深遠影響。難以具體解釋卡拉瓦喬的魅力，但從拉著琴的唯美天使到噴血的梅杜莎，或許就是如此的矛盾，讓人無法忽視吧。